文：董自安
一碗清汤面，也有足够的滋味。
自己一向对饮食口味比较挑剔，咸则吐舌，酸则拗口，腻则厌食，淡则索然。想不到长期以来生活积淀，骨子里对简单朴实的认定，竟对清汤面情有独钟，以致生活饮食中，把清汤面列入日常食谱。
吃过打卤面、臊子面、烩面或拉面、手擀面等以辅料或制作工艺命名的面食，味道里是丰富的蔬菜肉蛋酱醋麻辣的滋味，单纯的属于面的味道在被迫混合了多种辅料之后，渐渐迷失在辅料的味道之中。本属于客位的辅料或制作工艺成了各种面食的招牌，也成就许多人心目中割舍不掉的一份份美食的贪婪。
年龄稍长，自己的食欲慢慢远离肥腴香浓，简单清淡绽开一片风景，在自己的餐桌上独领一份美好，多种以辅料或制作工艺命名的面的记忆慢慢成了收藏。
不知不觉中，一碗清汤面，佐以一碟小菜已是自己生命中的美味。
私下与友人提起清汤面的好，多不以为然，还要诘问，清水煮面好吃吗，有味道吗。
其实，要做好一碗清汤面，并不是随意而为便可，非得下一番功夫不行。
首先，一定要选合适的面粉。要选合适的面粉，就必须选合适的麦子。刚刚收获的新麦或年头太久的陈麦都不太合适，它们磨出的面粉，都做不出味道纯正的清汤面。没有经过存放的新麦磨出的面粉，初生的饱满的韧劲会把清汤面的柔和爽滑感削弱很多；存放过久的陈麦磨出的面粉，迟暮生命中的韧劲消失殆尽，清汤面中那耐人寻味的筋道几乎不存。所以，做清汤面最好选用存放三四个月且不超过一年的麦子磨出的面粉。
其次，和面一定要讲究。一是和面要用三四十度的温水，不加盐碱且面不可和得太软，和面成团后做到手光、盆光、面光，否则，一样不到位，尴尬的就是自己。二是和好的面要有饧发过程。提前和好的面团在面盆里慢慢被水分滋润，面筋与淀粉慢慢融合，小麦天然的味道释放出来。饧发好的面团光滑细腻有韧劲，还会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麦香。嗅着这样的面香，食欲会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膨胀，为大快朵颐的时刻到来酝酿生动的涎水。
面条成型，厚薄宽窄根据食面者口感介入的主观臆断，自己、家人或食客的标准就是标准，尽可随心如意。若是喜欢在与面团的接触中享受劳作的快感，手工擀面不失为首选方式；一般家庭主妇手臂的力道足以控制擀面杖在案板上擀轧面团时的运动。面醭的多寡会影响面汤的浓稠或清浊。擀面时面醭撒施多少要根据面团的软硬程度，若要做到正好全凭擀面人内心有分寸。擀面是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先用擀面杖将光滑的面团轧开，撒上面醭预防黏连，然后运用裹、轧、擀、转等技巧把面擀成厚薄均匀、不粘、不烂、形状圆满的大面皮。接下来是刀切成型的最后时刻。动作麻利的女人会把擀好的面皮叠在一起，手把刀背让刀刃轻触案板发出节奏明快的声音，刀声落处便有心仪的面条呈现。若是喜欢轻省一点，使用家庭面条机同样不错，但是机器成型的面条，总如壮夫莽汉擀成的面条一样，硬楞楞的多出几分骨感，少了面的柔与绵、韧与弹。
煮面，也要掌握火候。这虽没有烧菜讲究，但几个关节点却不能马虎。锅里的水沸腾的时候下面条，然后再旺火烧开。一根根面条在锅里自由翻腾，似彼此缠绕又不粘连不清，面的颜色如凝脂柔荑莹然妩媚，待面芯映出一条细细的白线时，就可以出锅了。此时不要看面，仅仅看锅里泛着的洁白的汤花和蒸腾的水汽都会有美的享受。过去烧火做饭用煤、用柴火，而今用电、用燃气，少了许多烟火气。有时候触景生情，还会回忆儿时母亲用地锅柴火煮的面条的味道。
煮好的面及时盛到碗里，宽汤大碗，看面条根根透爽，汤水清亮，清汤面的精彩呈现在眼前。此时，拿筷子轻轻荡开碗里的面，淡淡的麦香以面的仪式向喜欢它的人们宣告成熟的幸福。根根面条入口，清水面在唇齿间释放平淡而厚实的生命味道。
吃面要趁热，否则热气散尽，面条吃透碗里的清水，面的筋道与韧劲被汤水稀释，变得糯糯胀胀，黏黏不爽，清汤面就会变成一碗毫无生气的剩饭。故家传有言：“吃面吃面，啥活不干”说的就是吃清汤面的经验之谈。
面热热地吃了，所剩的清汤可以慢慢地喝。面香和着筋道的口感于齿颊间存留，甘甜的清水面汤仿佛滋补的琼浆。
真正是面有面的味道，汤有汤的味道。
一碗清汤面，没有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点缀，没有煎炒烹炸蒸焖熘的操作，没有油盐酱醋碱糖茶的羼杂，面是面的清白，水是水的清白，没有纷纷扰扰，没有缠夹不清，没有喧闹繁复，就是智慧的人用一团火催生出来的一碗水和一团面的传奇。
吃一碗清汤面，感受面的朴实与自然，体味水的纯真与灵性，觉悟火的热烈与激情，领略人、面、水、火彼此成就的和谐与美满。
吃一碗清汤面，会吃出生命的味道，觉得一生为人似乎也应如此呢！
（作者董自安：河南省原阳县大宾镇大宾村人、大宾镇乡中语文教师）